乡村医疗面临的困境：老村医与年轻人才的流失问题

红星新闻曾披露，一位老村医因涉嫌“非法行医”被判刑，后改判为2年11个月。记者在深入调查中发现，乡镇卫生院与私立医院普遍面临人才匮乏、资源短缺及技术能力有限等严峻挑战。在偏远山区，许多年纪较大、行动不便的村民依然对能够上门服务的“全科”老村医怀有深厚信赖。

2021年前后，云南红河州勐桥乡发生了一起村寨整体搬迁的事件，多个村寨从山区迁至勐桥乡镇，这里设有卫生院和私立医院。然而，即便如此，乡村卫生室在基层医疗体系中仍占据不可或缺的地位。

地处偏远、工作压力大 乡村卫生院难以吸引和留住人才

勐桥乡中心卫生院作为金平县紧密型县域医共体的重要成员，肩负着推动优质医疗资源向基层和贫困地区流动的重任。然而，记者在走访中发现，尽管金平县医共体总院金平县人民医院组织医生到各乡镇分院开展义诊和培训等活动，但乡村卫生院仍面临人才难留的困境。 ▲勐桥卫生院的手术室 在勐桥卫生院，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坦言，该院人员流动性大，人力资源紧缺。这里主要接诊的是感冒、咳嗽等常见小病患者。虽然卫生院设有手术室，但复杂手术通常需等待县里专家支援。

小赵，一位来自临床医学专业的“00后”，曾希望继承爷爷的老村医事业。他在2022年加入勐桥卫生院，却发现这里确实“人手紧缺”。县里专家虽会定期走访，但无法常驻。在崎岖的山路上，救护车难以迅速响应急需就医的患者。

小赵坦言，在卫生院工作期间，他深刻感受到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繁琐的考核方案让他困惑，而随着卫生院内部调整，他的岗位工资降低，工作压力却不断增加。最终，他选择离开，认为地处偏远、工资低、压力大等因素导致真正愿意留守的人不多。

西南某县卫健局工作人员方先生透露，县域医共体虽能为乡镇医院提供技术支持，但县医院自身也面临专家资源紧张、招聘困难等挑战，推动乡镇卫生院发展显得力不从心。

此外，勐桥乡的私立医院也面临困境。医院负责人普女士表示，地处偏远导致大型仪器设备难以引入。当前最大难题是人才招聘，医院仅有的一名老医生和几名年轻员工难以满足患者的复杂需求。 普女士透露，由于勐桥乡地处偏远，炎热潮湿，许多年轻人并不愿意留下来。她发现，每当有年轻人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后，他们往往都会选择离开。在招聘网站上发布招聘信息却无人问津时，普女士会逐个拨打求职者留下的电话，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来医院工作。“虽然成功率不高，但多尝试几次，或许就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普女士还介绍，在经营状况良好的时期，医院会采取定向培养人才的策略。具体来说，就是在高考季节期间前往各大校园，寻找对医学感兴趣的学生，并与他们签订协议。医院会出资供他们接受医学教育，条件是他们毕业后必须在医院工作满10年。 ▲勐桥乡街道 普女士透露，今年她明显感受到病人数量大幅减少，估计减少了近半。经过调查，她推测这可能与乡里经济作物的价格波动有关，导致许多村民选择外出打工，进而使得病人数量和医疗收入双双下滑。

方先生也观察到类似的现象。在他所在县的一些村庄，三分之二的人口都流向了外部，而有的村庄只剩下寥寥数个留守老人。这种乡村人口的不均衡分布，无疑给乡村医疗机构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此外，村庄平均人口约为1500人，但一些村庄的常住人口可能仅有四五百人，这也导致了乡村医生所获得的补助相对较少。

然而，尽管现代医疗资源日益丰富，但许多村民仍然更倾向于寻求老村医的帮助。他们认为，老村医不仅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而且收费更为亲民。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他们更可能首先想到的是就近找熟悉的老村医看病。

同时，老村医在村庄中扮演着多重角色。他们不仅是医疗专家，也是村民们的朋友和邻居，对村民们的身体状况和生活习惯有着深入的了解。相比之下，卫生院和私人医院的年轻医生可能缺乏这种深厚的社区联系和经验积累。 2003年，国务院颁布了《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该条例规定，只有符合特定条件的乡村医生，在获得乡村医生执业证书后，才被允许在所在的村医疗卫生机构从事预防、保健以及一般医疗服务。乡村医生执业证书的有效期为5年，若需继续执业，则应在证书有效期满前的三个月内申请再注册。 方先生指出，卫生室的村医主要处理头痛感冒等常见病症，并不负责疑难杂症的诊治。在岗的村医都持有乡村医生执业证书，并在规定的范围内行医，通常不会遇到如赵某所遭遇的情况。然而，当乡村医生因年龄原因退出卫生室后，其执业证书可能到期或被收回。此时，若仍有村民寻求这些老村医的医疗服务，他们将面临“无证行医”的风险。

方先生还提到，乡村医生面临着多重困境。首先是身份上的困境。尽管他们在事业单位工作，但身份上仍被视为“农民”，这导致他们在管理上难以享受事业人员的待遇。退休后的村医也面临着生活保障的问题。

其次，经济待遇方面，村医的补助较低且不稳定，同时还需要承担交通、话费等成本。作为个体经营者，他们无法负担过高的运营成本，往往只能通过一边行医一边从事农活来维持生计。

此外，村医还需要面临考核的压力。然而，许多年长的村医在知识储备和技术水平上存在局限，而农村人口的不多和“空巢”现象更为考核带来了挑战。繁琐的考核表格不仅让一线工作人员感到困惑，也令卫健局工作人员头疼不已。

在这样的背景下，老村医在退出卫生室后，可能会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方先生强调，乡村医生在乡村医疗体系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是村民健康的“守门人”。因此，他建议参照乡村教师的标准，为村医核定编制并提供稳定的事业人员工资待遇，以确保乡村医疗服务的连续性和质量。 为吸引和鼓励医学专业的高校毕业生加入乡村医生队伍，2023年12月，国家卫健委等多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做好大学生乡村医生专项计划编制保障工作的通知》。该通知明确指出，各地区应依据大学生乡村医生专项计划，择优录用2023届高校毕业生，并确保他们在村卫生室工作期间，能够通过事业单位公开招聘获得事业编制。此外，对于2020年以来通过“医学专业高校毕业生免试申请乡村医生执业注册政策”进入村卫生室的大学生，也将享受相应的编制保障。 据《宁波日报》2023年10月报道，余姚市近期招聘了18名事业编村医，他们将前往对应的村卫生室任职。这一举措得到了浙江省卫健委基层卫生健康处负责人的肯定，他认为，这样的用人机制变革有助于稳定村医队伍，提升他们的整体素质，从而有效解决村医后继乏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