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5/03/30 20:52来源:未知 人气:52
由于电影和小说的抹黑、丑化和歪曲,如今杀手的形象在世人眼中已经被彻底污名化,几乎成了二货的代名词。墨镜,风衣,白手套,装了消音器的枪,一个能打二十个的拳脚功夫,诸如此类吧,仿佛不这么弄,杀手就不酷似的。我看过一个电影,里面的杀手留着蘑菇头,拿着一个高压气瓶当武器,杀人之余还替人开锁。这个设置让我超级生气,震惊之余就想逼问一句,你他妈的专业开锁有在 110 备过案吗?
怎么说呢,这些事情挺令专业人士义愤填膺的。因此,出于某种以正视听的使命感,我今天想给大家讲讲我自己——一个真实杀手的故事。也许你听完之后会产生一种「这尼玛什么玩意儿」的虚无感受,但这个世界总得有人说点真话,不是吗?
我姓张,张开大腿的张,今年三十七岁,男性,已婚,育有一女,是个职业杀手。这里需要解释一下的是,所谓「职业」不是大家自以为理解的那种抽象概念,而是实实在在的职场。我是一个写字楼杀手,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社畜,996,拿底薪,拼提成,加班没奖金还不敢逼逼嘴的那种。我所在的公司就是一家杀手有限公司。
这么说你们或许会露出不打算相信的鄙夷表情,但事实就是如此。杀手也有单位,而且与那些白领每天去做牛做马的工作场所一样,就在某幢外表看起来极为现代化的写字楼里面。唯一的区别是,你在大堂的公司门牌栏里找不到我们公司的名称,公司门口也没有挂任何铭牌。从外面看,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家什么性质的企业——一直有两个工人师傅在装修门面,一天 12 个小时(早 9 点到晚 9 点),一年 365 天,他们都在那里刷墙、打洞、钉钉子(当然每天有轮班),其实他们是伪装成工人的保安,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他们会先用油漆糊住你的嘴和眼,再用钉枪在你的太阳穴上开一个洞,把死翘翘的你砌进洁白、潮湿的墙壁里。
当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整个一层都被我们老板买下来了,而到达这个楼层的电梯是需要刷卡的,只有本公司员工的胸牌才能刷到这一层。至于有关部门会不会前来突击查看,那你就更不需要操心了——如今就连一个狗屁皮包公司都能搞定有关部门,你以为我们堂堂一个杀手公司、百年老企业会搞不定?
是的,我们这家公司有着悠久的历史,成立至今已逾百年。至少公司简介里是这样写的:「自鸦片战争以来,我的祖辈就创立这家杀手公司。具体是怎么创立的,大家就别瞎打听了,谁打听就干掉谁……」
无论如何,这是一家杀手公司,主营业务严重违法,所以难免会过于小心谨慎。比如我第一次来面试的时候,内心就充满了疑惑。那个长得很像高晓松的面试官短着脖子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想问他的,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公司安保这么严密,那么中午点了外卖之后,那些骑手怎么把餐送上来呢?面试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半天,然后说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能自己下到大堂去拿?
可想而知,那次面试我的表现极为糟糕。我看见三位面试官不断在表格上打叉,摇头叹气,令我倍感压力。我担心的倒不是能否面试成功。没有工作还是其次,我只是觉得,应该不会有一个面试失败的人能活着走出这家公司的大门。
在此之前,我已经失业半年了。我的上一份工作是一名厨师,专烧湖北菜,但因为新冠疫情,我失业了,并且,对方一看我的身份证前三位数,就认为我是病毒变异而来的,接着像只袋鼠一样朝侧面跳出三米之远,厌恶地叫我滚远点。我真是受够了。要知道,之前我可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干活,月薪过万,自尊心极强。我只是感到生活艰难。一年前我刚有了女儿,妻子自从生完孩子后就没去工作了,家里全靠我一个人,积蓄很快消耗殆尽,每个月还有将近五千块的房贷,这些都是不断加在我腰背上的沙袋。我开始不断在网上投简历。说实话,厨师我是彻底放弃了,有什么就干什么,送货员,工人,快递,甚至是服务员,什么都行。但很遗憾,一个回应也没有。我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孤儿,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一封陌生邮件。起初我没在意,还以为是垃圾邮件,但那「招聘」两个字太夺目了,诱使我点开了查看。邮件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我在某个时间到某个地点,自然会有人跟我接洽。
虽然这邮件怎么看都像是个陷阱,但我还是决心一试。即便是陷阱,我也要在猎人赶到之前,把里面的诱饵舔舐干净。要是你们和我一样,不知道下个月的口粮在哪里,就会理解我了。
那天,我特意穿上了结婚时定制的西装三件套,白衬衣,黑皮鞋,把头发梳得油亮,刮干净了胡子,将一叠厚厚的简历(基本上是我待过哪些饭店和研发了哪些新菜式)塞进公文包,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了郊区的一片树林里。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个彪形大汉突然从高大的树木上跳了下来,落在我的面前(其中一个还崴了脚脖子),然后不由分说给我戴上了头罩,把我拖上了一辆面包车。
一路上我都在担心我的自行车停在路边究竟会不会被人偷走。因此,当我的头罩被扯掉之后,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但他们并不打算回答我这个低级问题。他们,指的是两男一女的面试官。事后,我才知道,坐在中间的那个女的是总裁助理,左边的是人事经理,右边的事业部主管。
随后,他们问了我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有关我的个人隐私。例如睡觉会不会说梦话,性生活喜欢用什么体位,吃冰激凌是喜欢用杯装还是用华夫格,喝酒容不容易醉,醉了之后会不会乱说话,等等等等。一开始我还挺排斥的,但听到他们说月薪三万以上(他们见我状态有些消极,便主动说的),我的情绪轻而易举地战胜了理智,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们。
长期失业让我表现得谨小慎微,以至于根本不好意思反问他们,只是不停老实作答——因此直到他们问完,我依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最后还是他们就主动说了。杀手。对,就是杀手,杀人的那种。
我当时听了一愣。这个职业太特殊,以至于一时间并未给我造成恐惧。当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做杀手和其他职业一样,也是需要面试。懵逼过后,我的头脑开始急速运转,脑子里不断跳出一些「杀人」「违法」「危险」「我行不行」一类的词汇。理智又开始排除万难回到了我的身上。不,这工作不能干,小时候妈妈教育过我,就算饿死,也不能做伤害别人的事情……等等,他们的表情有些诡异……我再好好想想……如果我拒绝的话,他们会不会把我灭口?一定会的。我善良而勤劳的妻子即将没有了丈夫,可爱而天真的女儿快要没有了爸爸……那位主考官的裤子里怎么凸出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是枪!
我干!我愿意!说吧,什么时候上班?
经过短暂的私语协商,他们告诉我,我的面试成绩很差,不合格,但仍然决定给我一个月的试用期,原因是我之前的职业有点价值——他们看过我的简历,曾经的我,得过全国厨艺刀功组第一名。他们看中了我的刀法。试用期也是有工资的,而且立马就塞了一万块钱到我的手上。看到久违的红色钞票就像看到了希望,几滴热泪开始在我的眼眶里徘徊打转,以至于从面试屋出来,我才发现在那厚厚的一叠钱里还夹着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上是个我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字条的内容则是,需要我在一个月内干掉他。届时,我不仅会被正式录用,还会得到将近五万块的业绩提成。
我重新被戴上了头罩,并被扔回到了那个树林。我的自行车果然被偷了,就在我还在抱怨哪个王八蛋跑这么远来偷自行车时,送我去的那个崴了脚的大个子又给了我塞了一千块,算是公司的补偿。之后,我兴高采烈地打了个车回家。
我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一见到妻子就把整件事情告诉了她,并把一万块拿出来放在桌上。我以为平时在微博上正义感爆棚的妻子会让我把钱还回去,但出乎意料的是,她非常冷静地表示支持我。她很清楚,家里已经没钱,如果我们不干就没钱,孩子会饿死,而且我还可能被他们暗杀,家庭的支柱随之倒塌,她也就彻底完蛋了。
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去解决这个问题,把这个家撑起来。她说话时的坚定语气,就像谍战片里组织把关系国家命运的任务交到卧底的手中。
那天晚上,我看见她在床上一直淘宝到深夜。
照片后面有目标的地址。第二天,我就拿起了我的刀,去到了那个地方。一个偏远的菜市场。
到了之后,见到目标本人,我突然怒从心头起。原来这个家伙开了一个养殖场,专卖野生动物。好啊,就是因为这种人,弄出了那该死的病毒,才害得我失业的。要不是他们,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但生气归生气,要真杀人,我还是掂量了很长时间。在我时间不短的厨师生涯里,我的确杀过不少生,鸡鸭鱼鳖我都亲手宰过,就连猪也被我干翻过,但那毕竟是牲畜,跟活人没有可比性。我想过要不干脆报警算了,把这人抓起来坐牢,他也算受到了惩罚,但那样的话,我就没法跟公司交代了。我拿了钱,见过公司高层的长相,不干活必死无疑。
权衡了很久,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动手。我趁人少的时候假装顾客去挑货物,然后绕到他的身后,抽出刀,以杀鸡的手法抹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飞溅了整面墙壁。我脑子一片空白,深知应该立即逃命,但感觉两条腿像被注了水一般沉重。
终究我还是逃了出来。回到家,面对妻子的热切目光,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我在淋蓬头下淋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冷水才总算清醒过来。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入职的通知,并且给了我一个市中心的写字楼地址。到了地点,我再次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神秘的杀手公司就在我以前工作的五星级酒店正对面的写字楼里面。
事业部主管亲自在门口接我。他笑盈盈地望着我,等我靠近,热切握了个手,再把一块胸牌挂在我的脖子上,这就算正式入职了。我拿起那块胸牌一看,上面除了我的照片,什么也没有。
我跟着主管穿过大堂,进入电梯,刷卡上了 23 楼。这个过程是如此的光明正大,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主管的解释是,他根本不担心我这个杀过人的家伙会出卖他们。
走进公司大厅,和我想象不太一样是,这个公司看起来就和其他公司没什么两样。大厅里摆满了工位,几乎每个工位里都坐着人,有男有女,有老又少,颓然的,飞扬的,窃窃私语的,高声电话的,乍一看还以为走进了一个证券公司。
主管把我介绍给了一个男人。他告诉我,公司实行的是分组制,一个小组五个人,除去组长,还有四个办事员。这个瘦猴子似的男人就是我这个小组的组长。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按照规章制度,同事之间是不能交流私人信息的。公司还有很多规章制度,比如同事间不得恋爱,私下不得有任何交流,即便在路上见到也要装作不认识……
所以,我们的组长就叫组长,而其他人分别以称号代表。我们组有三个男人和一个女孩,有个男的偏胖,我们就叫他胖子,有个偏矮,我们就叫他矮子,女孩管自己叫妹子,而我,因为是新来的,他们让我自己取,我就说我叫厨子。他们哈哈大笑,以为我开玩笑。但其实我是故意的。在这里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真实职业来取代号,我偏这样,反而有了一个更好的掩饰,因为他们都不相信我曾真是厨子。
从此,我正式成了杀手公司中的一员。我们一周上六天班,周日休息一天,节假日照常放假,公司还给我们上商业保险,一年有一个月的带薪休假,年底还有双薪。基本上和普通白领没什么两样。很多人会问,为什么你们杀手行业也这么一板一眼的,难道不应该根据具体任务实施弹性工作制吗?说这话的人完全就是外行。
作为底层的杀手,我们是没有私自接活权利的,一旦被发现,不仅没收所得,还可能遭来杀身之祸。事实上,也没有哪个杀手有接活的渠道,出于自我保护,大家更不想抛头露面,给自己惹麻烦。据我所知,公司会在社会上展开大规模的潜在客户筛查,一旦发现某人有杀人需求,便会给对方发邮件。当对方与公司取得联系(多数人会以为是恶作剧不搭理),那么合作就开始了。签协议,打首期款,锁定目标,开始干活,完成任务付尾款。客户是不会上门的——他(她)既然要找杀手,就必须得完全信任我们,否则就免谈。到了后期,我们的生意网铺得很开,靠着口口相传,相互介绍,因此客户还算比较稳定。
当然,偶尔也会有警察找上门,冒充客户,但基本上都会被我们识破。我们有个花高薪奉养着的、能量极端强大的调查部门,他们会对客户进行毫无隐私可言的搜索调查,你是骡子还是马,是警方卧底还是真实客户,都不可能逃过我们了不起的调查部门的审查。公司当时找到我,也是对我进行了一番非常彻底的核查,所谓的面试提问,不过是走个过场,主要看看我的面相和心理素质。
因此,协议是客户和我们公司所签订的,首付款只会打到公司账户上,公司抽走小头,然后把大头分到小组上,由小组自行分配。是的,公司只拿小头,而真正干活的人拿大头。公司的经营理念是,对于冲锋在前、拿生命去博的杀手理应得到最大的回报。这也是我们这些杀手员工对公司景仰、忠心和认命的地方。
我们靠的是上层给我们活干我们才有活干,当然,底薪是有的,而且不低,但那也意味着你欠它的,久而久之便会成为一种极大的心理负担。至于上层凭什么来派活,当然是看业绩——比如说我们小组干掉一人花了多长时间,动用了多少成本和资源,过程中有没有犯错误,有没有留下把柄,是否干净利落没有引起警方的怀疑。公司还有个评估部门,专门给每个小组的工作进行评估,就公司二十来个小组、一百来号杀手而言,哪个小组季度评分高,下个季度不仅活儿多,而且还会有额外的奖金,但如果季度评分低,对不起,下个季度的活儿不但会减少,而且还有被整体淘汰的危险。淘汰的方式不是辞退,而是活埋。
活儿和钱都派到了小组里了,就要开始进行小组会议了。很多人以为刺杀这种行为一个杀手就能搞定,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每一次杀人都是一次精密的布控和操作,是高度策划和集体配合行动的结果,要想不留下任何痕迹而顺利完成,一个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会议是由组长组织的,通常是在公司的会议室里举行。以眼前的这个单子为例吧,我们要杀的是一个叫韩小军的人。第一步是看资料。资料是由前面提到的那个调查组搜集而来的。通常来讲,客户只需要提供一个真实姓名和照片,我们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就能迅速找到这个人,然后像给死猪扒皮一样,把他扒得一干二净,包括他的生活习性、家庭状况、居住和工作环境、饮食习惯,交通方式……
韩小军,男性,35 岁,在一家夜店帮人看场子,前段时间因为有个家伙闹事,被他带人狠揍了一顿,结果送到医院后就死掉了。死者家属报了警,但不知道为什么,象征性地赔了十万块钱后,就不了了之了。死者的妻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不断去闹事,写信上访,均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被当作寻衅滋事,拘留过几次,并禁止她去除本市外的任何地方。我们的调查员发现这种情况下,偷偷给她发了一份邮件。没想到她很快就回信了,并提出要用那十万块买韩小军一条命。讽刺的是,这钱还是韩小军给赔的。我们公司评估了风险之后(既能帮助客户解决仇恨问题,又可以帮有关部门排掉她这颗总是想上访的定时炸弹),接下了这单买卖,然后扔到了我们这个小组。
当然这些所谓的评估都是公司从自身利益考量的,而对于我们杀手而言,管他妈的对方是好人还是黑社会,只要把他(她)干掉就行。外界对杀手这个职业有很多种想象,大多数都是不真实的,唯一有一点是相当准确的:冷血,无情。这并不是说杀手本身冷血无情,我们也是人,自然会有情感,但在工作时,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把自己当作一台杀人机器。唯有这样,我们才能顺利完成任务,不给自己带来麻烦。
资料显示,韩小军每周上七天班,几乎没有休息,工作时间是从傍晚六点夜店开业到凌晨两点关门。在他工作期间基本上是没办法动手的,因为他身边随时都有好几个手下,而且他一直身在场子里,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操作。但下班后,他会独自骑电瓶车回家。他的家住在城南,而夜店在城中心,路上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显然在这个时间段干掉他是个理想的选择。
韩小军个子高大,年富力强,资料上说他当过兵,学过散打,后来考过警校,没考上,就给人去当保镖去了。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和他正面冲突,最好是进行偷袭,并且为了万无一失,到时候恐怕大家得一起上。除此之外,还得制造成他是因为意外而死的,否则后续警察查起来,很容易查到我们的雇主身上——即便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毕竟动机充分。
经过几个小时的会议,我们最后商讨的执行计划是这样的:瘦子和妹子先冒充顾客去夜店消费,然后趁韩小军不注意,偷偷在他的茶杯里下迷药——资料显示他有晚上喝茶提神的习惯。这种迷药属于我们公司特质的,药效发作可能要两个小时,我们掐准时间下药,让他正好在下班路上发作,这样一来我们对付起他来就容易多了。当然,之前需要由我去给他的电瓶车车胎扎一下(说是我的刀功好),他骑到半路发现没气,必然会下来,再加上头晕发作,浑身乏力,埋伏在树丛中的我们便一拥而上。干掉之后,再由胖子把他连人带车扔到河里,制造车辆失控的车辙印迹,于是一起骑车意外落水身亡事故就这么完成了。
这个计划定在三天后实施。原因一方面是我们组上个月的评分较低,这次需要加快点时间来拉高一下评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三天后的凌晨将会有一次月全食,路上没有一丝月光,而我们也会事先把沿途的路灯灯泡给敲碎。
这个计划看起来相当完美,如果不出意外,韩小军必死无疑,除非出现变数。
这个变数就是我。
为什么?很简单,我认识这个韩小军。他跟我是发小,但后来他母亲改嫁,本来姓马,后来改姓了韩,但他额头上的大痣改变不了,照片一打出来我就认出他了。我们之间已经将近二十多年没交往了,估计这也导致调查组没查出来我们的关系。按照规定,如果杀手与目标对象认识,活儿是不会派到我们组来的。
事实上,我不但认识这个韩小军,而且恰巧知道,他并不是坏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立志要当个警察,除暴安良,绝不可能成为一个看场子的黑社会,而且还打死了人。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去村子外的茅坑拉屎,结果他一不小心掉粪坑里了。我吓得大喊大叫,惊动了一个正好经过的警察。警察叔叔奋不顾身把韩小军拉了上来,救了他一命。事后许久,身上依然隐隐飘有屎味的他跟我回忆当时的情况,说自己简直被震住了,警察叔叔那身深蓝色的警服给了他极大的刺激,犹如救世主降临,挽救了他幼小而迷惘的心。而就是从那时起,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个警察,救人救世。
资料上说他曾报考过警校,但最终没考上。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去当一个小混混?打死我不相信。
我思来想去,认为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个卧底。以他的能力和对警察职业的热爱,是不可能考不上警校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无间道》,陈永仁是学员中的佼佼者,但为了做卧底,故意表现不好被警校除名,几年后则混入了黑帮,并成了黑帮老大的左右手。韩小军肯定也是这样,他假装打手替人黑帮看场子,其实是充当卧底,至于里面涉及到的是贩毒大案还是其他什么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而那个所谓打死人的事情,我猜很可能是失手,也有可能是顶罪,毕竟我们当时都不在现场,了解到的未必就是事实。
我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但问题是,我不能说出来。第一,我不能说认识韩小军,调查组都没查出来,结果我自己承认,那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而一旦我说了,那这单活儿我肯定是干不了了,我干不了也就算了,影响的是整个团队,他们肯定也干不了了。前面说过,上季度我们组的评分很低,都指望着这个项目拉点评分,赚点钱,如果这个项目再黄掉,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同僚们会一致把怨气都怪在我身上,你们说说看,那样的话,作为一名社畜的我还能在组里混得下去吗?
第二,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我绝不能让人知道我认识一个警察。我是个职业杀手,警察是我们的天敌,一旦被人发现有任何牵连,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最大的可能是我也被怀疑是卧底,并很快消失在这茫茫的人间。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说出这个秘密。我和韩小军已多年未见,他也不一定认得我了,可以说,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人毁掉自己。再说了,我他妈的不是杀手吗?杀手怎么能被这样莫须有的情感所牵绊?那我所谓的职业性又体现在哪里呢?
打定主意后,我就坦然了,开始拿着一把圆规,在一块橡皮上心无旁骛地练习扎轮胎技术。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我刚收拾完东西,就被组长叫住了。他说为庆祝接了新活儿,晚上大家一起聚个餐,团建一下,他请客。我很好奇不是说不让大家私下见面吗?他答只要大家遵守公司规定,原则是允许的。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笑脸盈盈地答应了。我给妻子发了个消息,说晚点回家,她回了把刀子图标,就不说话了。
为了尽量隐蔽,我们选择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组长要了个包间,然后让我们分批进入,不要引起他人的关注。这点我们做得相当出色,毕竟我们是杀手嘛。组长在大众点评上团购了一份五人套餐,又加了一些烧烤,点了一瓶清酒。
难得聚餐,咱们就稍微喝点吧。他笑着说道。
服务员出去后,拉好木门,作为后辈(虽然我年纪最大)的我开始毕恭毕敬地给各位斟酒。完毕,组长举起酒杯。
各位同事,来,大家干一杯,预祝我们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
说完,组长仰头一口闷干,还朝我们露了一下杯底。大家见状,也只好一口喝掉杯中酒。我很久没喝酒了,酒一入口便直咳嗽,连忙抱歉。大家见我不能喝,也不能聊,就不怎么搭理我,自顾自地觥筹交错起来,而我则负责给大家端菜和倒酒。有一次,我看见组长的手放在了妹子的大腿上,妹子推开了几下,没推开。妹子抬头,正好与我的目光撞上,便冲我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我赶紧把脸别到了一边。
吃完饭,到了饭店门口,已经有些几分醉意的组长又提出要去唱歌。我看得出大家都不想去——除了瘦子,整个晚上他都在拍组长的马屁。我有次去人事部门办事,不小心看到过瘦子的资料。他曾经是公务员,经常陪领导喝酒,后来因为贪污公款,为了填补漏洞,他当上了杀手,结果漏洞是补上了,他也只能辞职,专业干杀手。这种工作是没办法回头的。没办法,大家都怕得罪组长,只好跟着又去唱歌。路上,妹子有意识地走到我身边,悄悄让我晚上一定要送她回家,然后她瞟了眼组长。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到了卡拉 OK 我反而精神了。我是非常爱唱歌的,而且唱得很好,尤其擅长陈奕迅的各种粤语歌,所以我就霸占了点歌台。他们呢,继续喝酒聊天,根本就不唱。组长好几次想把手伸进妹子的衣服里,都被她挡住了。那一瘦一胖两个人则不断喝酒,玩骰子,似乎压抑里很久,需要释放一下。胖子嘴巴不停地吃着果盘里的水果。我猜测他是因为减肥失败,想自杀没死成,最后被收编成杀手的。
终于,我的一首《K 歌之王》才唱到一半,时间就到了。组长此时已是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只见他一只手臂被瘦子抬着,另一只手搂着妹子,就这样,我们一行来到了街边。
等出租车的时候,组长一直要让妹子送他回去。妹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车来了,我让组长先上车,然后趁他不备,把门一关,嘱咐司机赶紧开走。接着又来了一辆,胖子和瘦子都上去了。现在就剩下我和妹子了。
我们走走吧。我住的不远。妹子感激地说道。
啊?有点晚了。
对啊,有点晚了,你放心让我一个人走夜路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那……好吧。
我们沿着夜晚的街道漫步。天气很好,有些清凉,但我却相当紧张。一方面是很久没单独和一个女孩(还很漂亮)这样散步了,另一方面我是有夫之妇,担心被熟人撞见,解释不清。
幸运的是,路上人很少,妹子也没怎么说话。我们心照不宣,尽量不要提个人私事,我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终于,走到一个路口,她停了下来。
就这儿吧。
到了吗?
快到了,但我们最好还是保持一点距离,你说呢?
我觉得她说的对,就点点头,与她道别。走了很远,我突然心血来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仍站在原地看着我。我朝她挥挥手,尴尬地转身离去。
回到家,妻子和女儿已经睡了。我去卫生间冲了个凉。到了床上,刚钻进被窝,妻子就凑了上来,抱住我,并把一条大腿压在了我的身上。这是她表达幸福的姿势。我关了台灯,在黑夜中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一会儿想起妹子的脸,一会儿又想起了韩小军,还时常被怀抱里的妻子的体温所深深触动。最终,我下了个也许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第二天到了公司后,我将一封匿名投诉信从总管办公室门下方的缝隙里塞了进去,内容是投诉我们的组长性骚扰同事。我打算救韩小军一命。一旦组长因此事被调查,那么这个项目就可能会黄掉。我想好了,虽然自己是个杀手,但不能看着一个真正的好人被杀死,而且还死在我的手上。
到了下午,我看见组长接了一个内线电话后,就匆匆离去了。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竟一脸轻松。
接下来的两天,那份投诉信就像一朵落在池塘里的柳絮,没有荡起一丝波澜。也许组长上面有人,也许这种性骚扰事件在职场根本无处申诉,总之我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执行计划的当天早上,我变得非常焦虑,做早餐时不但把鸡蛋给煎糊掉了,还莫名其妙在热牛奶里加了两勺盐。妻子摸了摸我的额头,发现我有点低烧,劝我今天请假一天,在家休息,但被我拒绝了。
刚到公司,我们全组人员的通讯工具就都被收上去了,说是干活日不能与任何人联系。接着在会议室,我们全组进行了一次提前演习。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就我这里出了点问题,不仅一个轮胎扎了三次才扎破,还犹犹豫豫,耽误了不少时间。组长让其他人先回去,然后把我逼到了会议室的一角。
如果你是因为匿名信的事情心理负担大的话,完全没必要。他的语气显得很轻松。我知道是你写的,只可惜总管是我老师,是他带我入行的,你觉得他会因为一份匿名信就处理我吗?
接着,他叹了口气。
你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完成这次任务,干的好,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好吧?
我点点头。
就这样。去吧。
我低着头,灰溜溜地回到了工位。整个白天,我都在奉劝自己放下心中的执念,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但就是没用。我想也许应该给韩小军一个提醒,但现在没有手机的我就像被关在了笼子里,没有任何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到了晚上,我们终于出发了。组长开着一辆套牌的黑色轿车,载上我们四个组员,朝目的地夜店进发。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车载音响里循环播放着一首英文的爵士歌曲。我没听过。也没人提议要不要换一首。
五点三十分,我们到达了夜店,在对面路边找了个停车位,隔窗监视着大门。十五分钟后,韩小军骑着电瓶车出现了。他直接绕到了夜店的后面。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保温杯和钥匙的他重新出现在我们视野中,接着一头钻进了大门。
六点整,夜店开始营业。红男绿女们陆续前来共襄盛举。
到了八点,瘦子和妹子下车,手牵着手走了进去。
十点,驾驶座上的组长回过头,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把口袋里的圆规掏出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横过马路,我踏着小碎步朝夜店的门口走去。夜店前是作为停车场一大片场地,现在上面已经停满了轿车,在两名保安的指挥和协调下,不时仍有车辆开进开出,显得好不热闹。夜店的门口站了不少男男女女。他们抽烟,聊天,打着电话,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一阵阵鼓点激烈的迪斯科舞曲如困兽的低吼不断从门里穿透出来。
借着夜色的掩护,我躲开保安的视线,绕到了夜店的后面。很快,我就找到了那辆电瓶车。它就那么停在一排电瓶车之间,黑色,爱玛牌,黑色的坐垫上掉了一大块漆,与资料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我紧紧拽着圆规,靠近,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开始扎了下去。
十分钟后,我回到了车上,朝组长做了一个 OK 的手势。
怎么去这么久?组长狐疑地问道。
顺便去撒了泡尿。
他把头转了过去,没再说什么。
我撒谎了。刚才我不但扎破韩小军电瓶车的轮胎,还用圆规在他的坐垫没有掉漆的部位用雕刻了两个字:小心。我对自己的刀功很自信,甚至找到了当年在厨艺大赛上雕刻萝卜的良好状态。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事情了。如果他因此得救,那算他命好;如果他没看见还是被杀了,那算他倒霉。无论如何,这样总算能让我稍稍心安一点。
到了十二点,瘦子和妹子回来了。看得出他们喝了不少酒。瘦子满嘴酒气地汇报了他们的成绩。药已顺利放入了韩小军的保温杯里。
接下来,组长重新启动汽车,很快,我们便来到了韩小军的必经之路上。把车停好,组长率先下车,并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弹弓。就在我感到诧异之际,组长宛如神枪手一般,一路边走边发射小石子,把将近两百米距离的十来个路灯灯泡全部射灭了。我看呆了,心想韩小军恐怕今晚命休矣,光是组长这一绝技,就能把他射成血肉模糊的猪头。
随后我们埋伏进了路边的草丛中。蚊子有点多,咬得我浑身瘙痒,不断地抓挠。反观那几位,一动不动,任蚊子咬得满身是包,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借着月光,我看了一眼妹子。此刻她就那么趴在草地上,长发垂在耳际,像一座美妙的石头塑像。我想象着她成为杀手的原因:原生家庭,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在床,有个被宠坏的弟弟榨干了家里的积蓄,作为女儿的她不得不出来杀人赚钱,为母治病,补贴家用。她一定还没有结婚……我他妈想这些干嘛!
喂,你他妈的能不能别抓了?
我回过头,看见胖子正张大眼睛瞪着我。因为胖,他的眼睛显得很小,即便瞪大眼睛也还是眯成了一条缝。但我就知道他在瞪我。
有蚊子啊。
忍着啊。
忍不住。
我……
嘘,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妹子开口了。接着,她朝我扔过来一瓶东西。我接住一看,是一瓶防蚊喷雾。我充满感激地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对着自己手脚胳肢窝一顿狂喷。
时间快到了。组长说了这么一句,用手指了指天空。果然,预料中的月全食开始了。月光一点点地被天狗吞食,天空像被拉上窗帘般缓缓黑下来。大家统统闭了嘴,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分。让我感到失望的是,韩小军如约而至了。他推着电瓶车,摇摇晃晃,显然是迷药已经开始发作了。他为什么就没看见坐垫上的警告呢?为什么就没提前感觉到迷药的效力?为什么就不能跟老婆请个假在夜店的沙发上睡一觉等到天亮再回家?
没有为什么。一个人的死亡是注定的,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我感觉手在发抖,全身开始冒汗,一股浓烈的驱蚊水的味道开始在四周蔓延开来。我看见瘦子握紧了铁棍,妹子撑开了绳子,胖子举起了哑铃,组长抬起了手掌——一旦他的手落下,我们就得一拥而上,像一群饿狼般把韩小军这头肥大的羊羔啃得骨头都不剩。
随着韩小军的靠近,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我想站起来大叫,韩小军你妈逼还不快跑啊,我是张毅,你还记得我吗,对,就是我,快跑吧,这里有人要杀你,不要回头,也不要犹豫,跑啊!我想起了多年前他掉在粪坑里,眼看着就要被屎和尿淹没过顶,我站在茅房门口,满脸泪水地扯着嗓子大声疾呼,就好像即将被溺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但这一次,我的理智战胜了情感。与呐喊相反的是,我紧闭双唇,把圆规攥得死死的。这时,月亮已经被遮盖住了。整个世界像被谁关了灯,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和温度。
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我感觉大家几乎站了起来。
突然,一阵嘀嘀声吓了我一大跳。与此同时,这群站起来的杀手们又趴了下来。
谁!谁的手机响!
我听出是瘦子的声音。但很快,大家便沉默了。因为我想在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清楚地想到这里只有一个人有手机。
组长。
先是一小块亮光,接着组长惨淡难看的脸映照了出来。在那微弱而由醒目的光照中,我看见组长的眼睛越张越大,眼球几乎都要掉出来了。随即,他关掉了手机,在黑暗中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就像死了般不再吭声。
进攻命令就像一只被点了劣质引线的哑炮,有始无终。
十分钟后,月亮又渐渐被天狗吐了出来。天底下重新有了光线,虽然不太亮堂,但对于我们看清眼前的形式已经足够了。
韩小军栽倒在了路边的花丛中,电瓶车也侧翻在地。没有人杀他,只不过是迷药生效了,睡一觉就会醒。
再看组长。我们可怜的组长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受惊状态,目光呆滞,嘴唇发抖,跟中风无异。
组长,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胖子打破了僵局。
良久,组长才回过神来,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散了吧,大伙儿。
啊?等一下,这是为什么啊?
对啊,为什么?
出什么事情了?
组长扫视了我们几个一圈,用一种不小心把屎拉在裤裆里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各位,我刚接到消息,咱公司倒闭了。
啊?这是为啥捏?我这人一着急,会不自觉地往外冒东北话。
我们老板拿公司的钱去投资网贷,结果 P2P 爆雷了,亏了个干净, 现在填不上财务漏洞, 直接宣布破产了。也就是说, 我,你, 你,还有你, 我们, 全都失业了。
一阵可怕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那, 这人还杀不杀?我都不知道声音是怎么从自己嗓子里冒出来的。
杀,杀你妈啊, 杀了也没人给咱们付钱,你杀他干嘛,过干瘾吗?
说完, 组长黯然地走向停在黑暗中的汽车, 剩下我们面面相觑。还是瘦子反应快,立马朝组长追去。接着是胖子。当妹子也准备走的时候, 我叫住了她。
怎么?你也跟他们走?
我只是想搭个便车,这个点,这个地,打不到车啊。怎么, 你不走吗?
我摇摇头,什么话也不想说。
那我走了啊。她看了我一眼, 就自顾跑开了。然而仅仅跑了十米,她又折回来了。我内心一阵激动,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
对了, 驱蚊水你不用了吧?不等我反应, 她就从我手上夺走了驱蚊水, 并再次转身跑开。这次比前一次跑得更快。
人跟人还是一样的。
我叹了口气,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朝韩小军走去。到了跟前,我看见他躺在草丛里,一手托着脸颊,正呼呼睡得香呢。我蹲下去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脸, 那颗大痣,确实是当年那个掉茅坑的家伙无疑。再看那电瓶车, 我暗暗吃了一惊, 发现他骑的并不是之前我在坐垫上刻字的那辆。我在脑海中推理了半天,得出了好几种可能性,最后哑然失笑, 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逼。
直到天亮,我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如妹子所说,那一带根本拦不到车, 而我既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只能一步步走回来。妻子还没醒,女儿却瞪大着眼睛, 以一种「这人他妈的谁啊」的眼神看了我老半天,最后终于哭出了声。
你回来啦?妻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起女儿,哦哦地哄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 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妻子坦白自己再次失业了这档子事。
世道艰难啊朋友们。
但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苟且下去不是?
【本篇故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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