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5/03/28 16:15来源:未知 人气: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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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夜大巴离开南京,佩妮忐忑地抱着手中的提包,丝毫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广告牌上有袁霖的侧影。
不看也罢,反正以后两不相欠,天各一方。
上午,她给公寓大门上锁,再把钥匙装进信封,送到公司前台。前台小妹认得她,笑得拘谨又崇拜,忙不迭地说等袁总上班就送进去。
佩妮笑着回她:「不着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抽空帮我给他。谢谢。」
也许是小妹当了真,忘把钥匙还给袁霖,他还不知道自己要走。
佩妮等了一整天,手机悄无声息,始终黑屏。
冰箱里还剩三颗活珠子,是刚拿到的新货,原本是给袁霖预备的。鲜活的鸡蛋早上放进去,晚上又被扔掉,第二天再换上新鲜的。如此反复,佩妮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不会再来了。
她和袁霖认识两年。
他没有期待她会爱上自己,以为她爱的是钱,结果得了她的心。她以为自己只想要钱,离开时,最不愿拿的偏偏是该死的钱。
袁霖对她的宠溺,盛极而衰。
上周,他离开的时候,留下那么厚的一个信封。她就知道,他给自己明码标价,一拍两散。
偏偏她动了心,极力否认这一点,依旧在「家」里等着他来。
等了一周,她看到了新闻里的他,春风满面参加活动,一如既往风流倜傥,身边没有她的位置。
2
两年前。
大学刚毕业的佩妮心高气傲看不上一般的公司,一般的薪水,结果浪费了不少好机会。等到宿舍同学都走上工作岗位,奖学金也所剩无几时,她终于放下脸面,去一家广告公司做助理。
她暗示自己,这只是一个阶段,丑小鸭注定会变天鹅。她已经走出小城,绝对不要回去,不要做一个屈服的女人,活在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生活中。
她没有资本,门当户对的婚姻对她而言,只会是妯娌矛盾,一地鸡毛,为了生男孩,耗尽气血,精疲力尽。
她不想过母亲一样的生活。
遇见袁霖时,她正焦头烂额地协调本地小明星和高傲的摄影师之间的争吵。摄影棚内,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能不能不要搔首弄姿?这又不是直播!」摄影师刚拿国际大奖,心高气傲。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这是我男朋友的广告!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小明星掀着眼角,尖着嗓子咆哮。
佩妮左拉右扯,乞求两人不要再吵了。两个人她都得罪不起,惹毛摄影师就得罪公司,惹毛小明星就得罪客户。
她出力不讨好,两边都搞不定。怎么变天鹅?她真是没有看清自己几斤几两,还妄想天降馅饼。
又或许,馅饼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凌乱的摄影棚角落里钻出来的。
袁霖不知何时来了。他站在灯光阴影里,手插口袋,高耸的鼻梁架了一副金丝眼镜,眼睛眯起一条缝,嘴角却带着笑,薄唇轻启,「我是你男朋友?」
一时间,嘈杂的摄影棚,鸦雀无声。
摄影师收起手上的相机,擦拭镜头,心知自己胜算在握。野麻雀算是触到金主的逆鳞,好日子到头了。
果然,小明星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讨饶:「亲爱的,我就是顺口了。他对我不依不饶,嫌我做得不好,我才乱说的。」
袁霖不为所动,看了一眼佩妮胸前佩戴的名牌,知道她是广告公司的助理,于是说:「今天就到这里,改天换人再拍吧。」
佩妮赶紧应下,客户的要求哪敢不从?她清理完摄影棚,脑子里全是袁霖的模样,少言冷漠,多金总裁,这种人真的存在吗?
她心想,要是遇到这样的金主,她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犯这种错?
那时,她还不懂恃宠而骄。
3
再一次看见袁霖,是被他钦点一起选角。
佩妮看着桌上铺开的模特照片,清一色都是男模,噗嗤一声就笑了。随即觉得失礼,又收住了笑。
袁霖问她:「有什么好笑的?」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主管,开口说:「就是觉得他们都没有袁总帅气。」
「哦,你觉得我挺帅气?」袁霖看上去心情很好,托着腮问她,「那你看,我上不上照呢?」
佩妮吃了一惊,瞪大双眼。
袁霖环抱着胸,靠在椅子上,「那天我看你劝架的时候,对产品理解很深,做过功课了?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佩妮语塞。
「那就这么定了,辛苦你们了。定好时间,通知我来拍照。」袁霖扔给佩妮一个烫手山芋,措手不及。
拍摄那天,袁霖极其配合,任由大牌摄影师「调教」一个下午,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佩妮的身上。
天降馅饼,佩妮想都不敢想,可她看过不少的小说。没有爱,有钱也是极好的。况且,她缺的就是钱。
她不懂欲擒故纵,也不懂含蓄矜持。
她直截了当地问:「袁总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袁霖被她逗乐了,「因为你长得好看。」
不过见过一面,说过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袁霖就像是碰上猎物的豹子,对她穷追不舍。
不知道是哪一点被他看中,佩妮小心翼翼。或许是相貌长得像旧情人?佩妮一遍又一遍地照镜子;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佩妮学着故事里的女主,鼓起勇气问他:「袁总是喜欢我吗?」
「喜欢。」
「我缺钱。」佩妮觉得自己贪得无厌,「我不会说你是我男朋友。」
「直截了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不想变成我妈那样的女人。」佩妮垂眼。
她赌了一把,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她想要钱,他有钱。
袁霖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样的伎俩?不过是涉世未深,一张白纸的少女误入歧途。可他没有点破,只是摸着她的头发,说:「把工作辞了吧。我养你。」
他没有问,佩妮不想成为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
4
袁霖安排佩妮住在市区的公寓,闹中取静,窗外是繁华俗世,屋内是小家碧玉。
他原以为开口说钱的女人,只是庸脂俗粉,只图一时新鲜。
没想到,佩妮再也没有提过钱。她待在屋里,闲时侍弄花草,看书写字,忙时替他煲汤烹饪,不亦乐乎。
她也不讨钱财,包包美衣,似乎都没有兴趣。
一次,他兴起给她一张副卡,让她想买什么都可以。次日,他收到账单,竟然只是超市的购物单,蔬菜瓜果,简单零食,无他。
她想要钱,做什么?
这样的佩妮,让他摸不着头脑。好在,他早就失去了对女人的探究欲。她不争不闹,懂事得体,便很好。
袁霖钟爱孵到 16 天的活珠子。新鲜的活珠子放在清水里煮开,去壳后,汤汁晶亮,雏鸡带着细微绒毛,没有骨头,入口即化。蛋白偏硬,蛋黄缩成一团,依旧松软。
「要不要尝一尝?」袁霖时常逗她,她避之不及。
「我得补补,不然,显得我太老了。」
袁霖并不老,只是比她大了十八岁。
三个月后,那幅广告贴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钻石王老五亲自上阵,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难不成是江郎才尽,企业缺钱,老板亲自上阵?网上的热评一时风生水起。
袁霖接受采访时,哈哈一笑,「女朋友的意思,觉得我挺上镜。」
电视上出现这一幕时,佩妮正陪着袁霖吃早餐,她的面前一碗荷包蛋,3 颗鸡蛋圆润饱满,吹弹可破。袁霖面前三颗活珠子,还没有打开,整整齐齐放在盘子中央。
「女朋友?」佩妮小心翼翼地问。
「省得他们啰嗦。」袁霖漫不经心,「周六有个宴会,到时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佩妮点点头。
参加完周六的宴会,又是周一的剪彩,再接着是外地出差。袁霖似乎很满意佩妮的表现,浅笑温柔,低眉顺眼。他逢人便说,这是我的女朋友,佩妮。
佩妮懂得分寸,这不过是他挡掉周围莺莺燕燕的手段,大项目在谈,没有时间在意男女之事。到了他这样的岁数,四十上下,事业有成,风度翩翩,黄金单身,自然有不少女人暗送秋波。
自从他称她为女朋友后,佩妮主动请缨,牺牲美容觉的时间,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到玄武湖边的一条老巷子去买活珠子。那家店的活珠子新鲜可靠,童叟无欺,是袁霖的首选。
他没有反对,还夸她选的鸡蛋极好,味道更鲜美。
和他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她总会产生错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值得托付一生。
5
袁霖懂得哄女人,偶尔见客户,喝得微醺,佯装醉意,回来就说:「快来闻闻,有没有香水味?我可是清白的。」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佩妮也很配合地凑上前翻翻衣领,嗅嗅脖颈,然后说:「真乖。」
袁霖一把抱起她,在她耳边问:「你有多爱我?」
佩妮嘻嘻哈哈,顾左右而言他,至少从来没有说过爱。
她会说,我想你。
不能爱上他!
这是佩妮对自己的忠告。袁霖是单身,可从来没有带她去过自己的家。他给她安排住处,不到半年,就买下房子送给她。他对外都介绍她是女友,却从来不在节假日陪她。
他没有其他的女人,可他的家,依旧没有她参与的可能。
何必要爱上他?只要有钱,只要不过母亲一样苟且的人生,便好了。
佩妮不再出门上班,但还是试着学习,偷偷摸摸地学。她在一家母婴培训机构学习营养师和育婴师。
她生怕袁霖会以为她想要用孩子绑住他,从来不把资料带回家,在培训机构旁边的老居民楼里租了一个单间,存放资料。
老居民楼的电梯年久失修,进出的时候总有咔哒咔哒的声响,路过 9 楼,还会严重晃悠。佩妮也很害怕,只要不赶时间,她都会选择爬楼梯。
出事的那天,她接到袁霖的电话,让她打扮一下,晚上临时要接待客户,对方的妻子同行,要她也一起过去。
她正捧着考试资料看得入神,匆忙间拿了钥匙就跑进电梯。
电梯合上门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吸顶灯光跳动两下,灭了。
佩妮还没缓过神来,就随着电梯滑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她的血都产生逆流的感觉,指尖感觉到突突的异样。她的心怦怦怦直跳,整个人颤抖一下,跌坐在地上,然后电梯开始剧烈地颤抖。
电梯卡在 9 楼。
她打开手机,微弱的光,微弱的信号。她手足无措,翻看着手机通讯录,第一次发现父亲的号码紧紧挨着袁霖。因为,她把两人都存到家人的分组里。
只可惜,两个人都称不上她的家人。
她呼喊几句:「有人吗?我在电梯里。」
没有人应答。
她颤抖着手指,不知道该打给谁。不能让袁霖知道自己在这里,怎么解释租的房子?怎么辩白想要学习营养师和育婴师?这样的举措,看上去太有心机,越描越黑。
可她还能打给谁?她会不会死掉?死之前,要不要和父亲说话?
电梯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垂直地往下落。佩妮觉得自己要飘起来,身体都快要离开电梯的轿厢,伸手也抓不到东西。
巨大的恐惧让她无声地流泪,嘴唇哆嗦,牙齿打架,然后头被失重感混淆,摔倒在地。求生欲让她按了手机里的号码,还没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喊道:「快来救救我……」
6
她在医院躺了三天,袁霖陪了她三天。
惊吓和头部受伤,让她发了三天的高烧,胡话连篇。
她说:「我不想变成她一样,生了女儿生儿子,死了儿子去打工。」
袁霖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不会的。没人让你生儿子。」
「一定要生儿子,生不出儿子会被人嘲笑。」她的眼泪在流,眼皮却掀不开。
「你想要孩子吗?」袁霖问她。
她在梦呓,手脚绵软却试图挥舞,「我不要生,我不要生。」
她埋在袁霖的怀里,然后说:「她生了儿子,儿子死了,她去打工,又死在工地上。」
「她死了。」佩妮哭得呜咽,「我不要变成她那样。我只要钱,有钱能活着。」
袁霖沉着脸,不说话。前来换点滴的护士,看都不敢看他,生怕惹到他。
佩妮在说自己的母亲,她只在他面前提过一次,在最初的时候。
她只要钱,因为母亲是没钱才死的。
爷爷有两个儿子,一早就说好,哥俩谁能生出儿子,就把家里的田地留给谁。就为了那几亩薄田几间瓦房,母亲和婶婶拼着命生儿子。
母亲好不容易抢在婶婶前面,生下了弟弟。可弟弟早产,连保温箱都没来得及进,就夭折了。
半年后,婶婶生下儿子,拿走了爷爷的房产证。
母亲心想,既然田地无望,不如跟着父亲一起出门打工。于是,一家三口就住到了工地。工地日子苦,母亲常常下了班,还去隔壁的菜圃帮忙种菜,就为了餐餐能给她煮个鸡蛋。
父亲似乎看不到母亲的累,还时不时地说:「总得要个小子,以后谁给咱养老呢?」
她年小插不上话,只好一边吞鸡蛋一边偷偷看母亲叹气。
佩妮埋怨父亲,怎么就看不到母亲的痛苦呢?
都是想要儿子的错,不然母亲怎么会出事?
又一次,父亲提出要个儿子,母亲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工地外面,多是渣土车经过,后八轮货车惯性大,连喇叭都来不及按,就把母亲撞倒了。
多少人作证,是母亲冲到路上,一心寻死。
父亲甚至都没有抱母亲,站在一边,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余下的日子,佩妮看着父亲为了丧葬费,赖在后八轮司机的家里不肯走。
她心里知道,父亲是真没钱,所以连葬母亲都捉襟见肘。可母亲偏偏就是活生生被想要儿子的父亲逼死的啊,能怨谁呢?
她不想成为必须要生儿子的母亲,也不想成为没钱葬老婆的父亲。
从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和父亲说过话。
父亲依旧送她上学,一直考到大学。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住对她有好感的袁霖,就是想要还给父亲「养育之恩」。
她每月从袁霖给她的生活费里,拿出一大半寄回给父亲,却一次都没有回去看他。
她只想用钱,很多很多的钱,砸给父亲。
你不就是要钱吗?给你钱!
7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袁霖抱着她回家,回的是袁霖自己的家。
一栋郊区的小别墅,三层楼,顶楼有个阳光房,塞满了绿植,鸟语花香。她欣喜若狂,却胆战心惊。因为她看见了藏在老居民楼里的学习资料,整整齐齐摆在阳光房的书桌上。
「佩妮,我给不了你孩子。」袁霖认真地看着她。
她有些失望,喉咙像是被卡住了,哽咽着,「我知道,你需要门当户对。」
「不是。」袁霖从身后抱住她,圈在自己的怀里,「我没有结婚,因为我不能生孩子。」
怪不得,他从来不担心。
「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女人吗?」袁霖问,「那个模特。」
佩妮点点头。
「她说怀了我的孩子,求我别分手。」袁霖轻笑一声,「我见过直言不讳说爱我的。可最后都会像她一样,暴露本性。她们只爱自己,对自己好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也爱钱。」佩妮的声音发干。
「可你对我是真心的,我知道。」袁霖转过她的身体,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生活里,只有我。」
一语中的!如今的佩妮,生活里只有他。
她所有的秘密,包括母亲的事情,统统都告诉了他。明明袁霖什么都没有做,只有在喝醉时对她说喜欢,只有在亲密时,才会抱着她不撒手,可她的生活里真的只有他了。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满足了她所有的欲望。
她爱钱,他有钱,他给她钱。她想要家,他给她一套房子,带他回自己家。甚至,她不想要孩子,而他根本不能生孩子。
我爱你,这句话,差一点从佩妮的喉咙里冲出来。
「你会不会想我,当我不在的时候?」她扯着袁霖的西装,问道。
「会。不然,我怎么带你来这里?因为我想看见你。」
「我也想你。」佩妮如释重负。
8
佩妮恃宠而骄了。
她不再为自己做打算,放在三层阳台的教辅书,再也没有翻开。
有袁霖宠她就够了。
袁霖大概是需要陪伴吧,一个人单身那么久,就算是情场浪子也会有想要尘埃落定,回归家庭的时候。
或许,我就是他的归宿。佩妮心想。
她给袁霖准备早餐,依旧是三颗活珠子。她为他整理衣橱,准备第二天的行头。连家里的帮佣阿姨,都定时给她汇报一周菜谱,家用明细。她俨然成了「女主人」。
偶尔,有不顺心的时候,她也会尝试着嗔怪袁霖不陪她。
袁霖听到这样的电话,必定拿着玫瑰,拿着珠宝回来哄她。他给她买了项链、耳坠、手镯、包包、美鞋……唯独少了一枚戒指。
来日方长,她不着急。
生活富足,还有人陪,有什么他求呢?!
初雪到达南京,袁霖回家越来越晚,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佩妮却也来不及想原因,她自己正发愁,不知如何打发父亲。
父亲对佩妮回家早就没有多少期待,但新年将至,他还是照例发来信息。这次他说,佩妮寄给他的钱,他都存起来了。他身体不好,不能在工地再干活,来年就回乡下。他想把钱都还给佩妮。
「你还年轻,比我更需要钱。能闯就闯一闯。」父亲这样说。
她知道,父亲担心年纪轻轻,怎么能有那么多钱,他怕她误入歧途。
她入了歧途,可好在遇到的是袁霖,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上天待她宽厚。
只是,她还没有想到最好的理由来拒绝父亲,袁霖便让她搬回公寓。
「家人要回来,没有多余的房间。」他抱着她,「先回公寓住一阵,年后我去接你。」
家人?佩妮心里一凉。果然,她配不上他。
她是昭告天下却见不得家人的女朋友。真是好笑。
佩妮的后背有些僵硬,躺在袁霖的怀里,似乎没有那么舒适了。她试探地问:「年后吗?」
「嗯,到时我去接你。」袁霖说得不多。
佩妮点点头。除了点头,她还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主动权从来都不在她手上。
9
袁霖照常来公寓看她,吃她准备的早餐,听她说话,看她忙碌。
她耐心等着新年,街上的年味越来越重,她心里的失落越来越大。
她天天盼着手机响,又怕手机响。盼着袁霖说想她,怕父亲劝她回家。百无聊赖,她去商场买新衣。
如今的她,在商场不少的专柜可以直接挂袁霖的账,连营业员都对她殷勤有加。
她在更衣室里试穿一件丝绒长裙,镜子里的她似乎长肉了,肩膀有些圆润。她换下来,让营业员拿大一码的。
她就看见了。
袁霖陪着一个高挑的美女在看衣服,女孩的长发松软地垂在身后,神情漫不经心,手指从衣服上拂过去,一件也没看中。
佩妮愣住了,一旁的营业员也愣住了。
她拿着佩妮换下的衣服,不知该如何是好。
羞愧难当,佩妮只想逃开。
佩妮转身进了更衣室,匆忙拿起自己的手包,换好鞋子。出来后,她转身就从挂着一排长裙的架子旁离开了。
她祈祷着袁霖没有发现。明明是公开的女朋友,她却逃得像个小偷。对,那些袁霖陪伴的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他是君王,看心情施舍给她幸福。
他宠她,因为她乖,他护她,因为她的世界,只有他。
可是他的世界不止她,有事业,有家人。
她是他的生活中,最可有可无的一个。
佩妮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竟然想到了「蛀虫」这个词。
她就像是个狗皮膏药黏在了袁霖身上,可不是个蛀虫吗?她用他的,吃他的,但凡得了好处,受了恩宠,就不思进取,连学习都放弃了。
那些依旧摆在小别墅 3 楼阳台的考试资料,她再也不会打开了。因为她觉得袁霖是自己的,这辈子就是他了。她不用再担心会成为母亲一样的人。
可她最终还不是活成了母亲的样子?
不独立,依附男人。只不过,她的男人比父亲多了些钱而已!
还不是一样!
袁霖隔了两天才来看她,依旧是坐在桌前吃早餐。
他一言不发,静观其变,像是试探猎物的豹,看面前的绵羊会不会露出野性。
绵羊又如何会有野性呢?
佩妮只是轻声细语,一如既往。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她问道。
这个问题太愚蠢,暴露了她的心。她不是说只为了钱?如今开口却是爱。
袁霖沉默片刻,道:「除了不能娶你,其他都可以。」
「你结婚了?还是有未婚妻?」佩妮心有不甘。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娶我?我只想嫁给你。」说得太快了,佩妮差点咬到舌头。
袁霖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一个信封。
「年后,我来接你。有事给我电话。」
信封里,厚厚的一沓钱。
佩妮坐了很久,直到早餐冷了,直到天黑,直到脚麻了,眼泪流干了。
他不会再来接她了,她也不敢再给他打电话了。
10
那个女孩。自始至终,他没有提过那个女孩。
可她早就知道了,那不是什么新欢,而是他的家人。
他的侄女—-袁湘。
佩妮见过她的照片,在袁霖的钱包里。
而那天,佩妮从更衣室里落荒而逃后,不消一会儿,又看见了她。
袁霖在结账,而袁湘环抱胸看她。
「你就是佩妮?」袁湘趾高气扬。
她上下打量着佩妮,从头发丝看到脚后跟,然后撇撇嘴,「这次的,根本就不像嘛!」
袁湘认识她,佩妮不意外。
她陪着袁霖出现在那么多的公众场合,总有风声传到家人耳朵里。
「你会弹钢琴吗?」
佩妮摇摇头。
「你爱潜水吗?」
佩妮又摇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在原地,任由袁湘羞辱,但她的腿脚灌了铅,挪不动步,也反驳不了。
长得不像!不会钢琴!不爱潜水!
这分明是在拿她和别人作比,拿原版和她这个替身作比。
袁湘索然无味,眼看着袁霖就要结完账,快要发现她们了。她又想到一出,问道:「该不会,你叫小芳吧?」
佩妮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对,「佩妮」是在广告公司时必须要取的英文名,而她原本的名字,王小芳。
父亲给她取的名字。
被猜中的结局,她不过是个替身。
袁湘的母亲也叫王小芳,也就是袁霖的大嫂。袁霖第一次见到王小芳,是在大哥的婚礼上。一眼万年,成熟美艳,温婉可人的芳姐,成为了袁霖心尖尖上的人儿。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遇到她时,她已经是大哥的新娘。
大哥大嫂,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往后多年,袁霖都将爱深埋心里,从不表露。直到十年前,一次潜水事故,兄嫂二人撇下幼女,撒手人寰。
袁霖面对变故,不知所措,一时间放浪形骸,流言甚嚣尘上。压抑的爱,如火山喷涌般爆发,他换了一任又一任的新欢。
如她一般的丹凤眼,如她一般的爽朗笑声,如她一般的钢琴手,如她一般的潜水爱好。
甚至,如她一般的名字。
只要有一点像芳姐,他都欣喜若狂,费尽心力,穷追不舍。
直到一天,他被学校找去,失去双亲的袁湘不愿说话,自闭内向,划伤了自己的手腕。他才惊觉,这世间还有个人需要他呵护,是他的大哥和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她是自己的责任。
他收心了。一面安排袁湘在国外上学,接触更多元化、更自由的氛围,一面积极在事业上打拼,只为成为家人的后盾。
他甚至放弃了生孩子,余生只疼袁湘。
袁霖还会在人群中搜寻芳姐的模样,只是到头来,那些不过是替身。
佩妮记得袁湘匆忙间说的话:「我叔最爱的是我妈。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每次他喝醉,就会喊我妈的名字。他找的那些女朋友,总有一点像她。你该不会以为,他喊的小芳,是你吧?真好笑。」
是好笑啊。
最可笑的,不就是她,王小芳吗?
她以为自己比父母过得好。
归根结蒂,她始终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想要一个儿子,来改变命运,却一败涂地,丢了性命。
而她想要用钱换幸福,却丢了自己的心,迷失了最好的青春。
11
佩妮收拾行李,打扫干净房间,把钥匙留在袁霖公司的前台。
她等在两人常去的西餐厅,坐了一整个下午,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最后,她充满渴求地问主厨,能不能为她煮个荷包蛋。
主厨问她:「单面煎还是双面煎?」
她沉下眼帘,略带失望地说:「单面。」
其实,她想要的,是将鸡蛋直接打入刚刚沸腾的水里,蛋白遇热凝固,而蛋黄还保持着圆鼓鼓的形状。不宜久煮,关火焖上一分钟,盛入加了红糖的小碗,趁热咬下,还能尝到尚未凝固的蛋黄,吸溜一口就滑入喉咙里。
这样的鸡蛋,她能一口气吃上好几个。
这种做法并不叫荷包蛋,可她一直没有学会,只记得母亲曾说叫作「铺鸡子」。
袁霖是知道的,他总是替她点单。只要她想吃,不管在哪家餐厅,他伸手招来服务员,侧头低语两句。不消多时,服务员便会端来一碗盛得满满、品相极佳的「铺鸡子」。
她有得吃便好,甚至心底有些得意,觉得袁霖多少是懂她的,懂她想要的并不多,小富即安,不喜欢闹腾和喧嚣。
离店结账时,服务员问她:「记在袁总账上?」
她打开钱包,一边往外拿钱,一边轻声应道:「不用了。」
他已经结账走人。
12
深夜的大巴车上,佩妮的眼睛模糊了一次又一次,她把手机亮了又灭。
她终于承认自己爱上了袁霖,如果不爱,大可以依旧赖在他的身边,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甚至,她都知道了袁霖的目的,以后再也不用佩妮这个名字。
以后,都让他叫自己小芳,可好?
佩妮被这个念头吓到,暗暗咒骂自己:「不要如此卑微。」
为了钱卑微,是蝼蚁偷生,为了爱卑微,自欺欺人。
她走到大巴车后座,拉开车窗,把手机扔了出去。
反正,他不会再来找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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